散文 Essay
我的印度媽媽
原文刊於《皇冠雜誌》2020年7月號
回到台灣,我依舊每天掛著印度媽媽送我的鋼鐲,只是不再有人問我為什麼和錫克人戴一樣的手環,也不曾遇見和我掛著相同手環的人,鋼鐲逐漸成了手腕尋常的銀色飾品。
我想起日本動畫《神隱少女》的結尾,主角千尋在跟著爸媽離開神靈世界的時候,一度覺得恍然如夢。當觀眾同樣困惑這是不是夢境時,畫面帶到千尋頭上閃亮的髮圈,那是錢婆婆織給她的告別禮物,提醒千尋這段經歷是無比真實。
不時敲到桌面的鋼手鐲如同千尋的髮圈,經常將我召回這段如夢似幻的記憶。有時我覺得和這對印度母子擠在小套房的兩週就像一場實境秀,充滿文化差異的笑料;有時又覺得好像一部沈悶的紀錄片,逼觀者直視底層家庭粗糙的生存質地。
小緬甸,獅城異鄉人的秘密基地
原文刊於《皇冠雜誌》2019年12月號
經濟發展改變了城市的面容。但有幾棟經歷歲月洗刷的購物大樓,在本地顧客逐漸減少的同時,靠著外籍移工的進駐與消費,屹立在瞬息萬變的新加坡市中心,成為獅城特殊的地景。
「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,我就想,哇,這裡跟緬甸好像。」我在新加坡結識的緬甸好友木木笑著說。週日午後,她勾著我的手從政府大廈地鐵站出口走到對面的柏齡大廈(Peninsula Plaza)逛街,本地人都管這棟大樓叫「小緬甸」。
五層樓的小緬甸,瀰漫一股醃漬物的嗆腥味和爽身粉的清香,兩種衝突氣味凝滯在大樓空間,就算一樓出入口的自動門開開合合,這股味道還是無法飄散到外面的世界。無形的氣味彷彿劃出一道隱形的族群結界,本地居民不想走進去,聚集在裡面的緬甸人流連忘返。
從美髮店認識一座城市
原文刊於《皇冠雜誌》2019年2月號
「Berjaya Time Square!」巴士司機停車大喊。走下車,混雜汽油味和過熟果香的氣味衝進鼻子裡,還來不及尋找地鐵站的方向,嗅覺已經告訴昏沈沈的大腦,吉隆坡到了。
吉隆坡是一座氣味豐富的城市,印度廟的鮮花香、武吉免登的水煙味、華人餐館的嗆炒油煙、媽媽當的咖哩辛香料,這些味道時而交纏,卻又各自盤據城市的角落,碰撞出不安於室的活力。
我對這座城市最深刻的嗅覺記憶,是一股混合熱燙蒸氣味、護髮噴霧香味的氣息,在滯悶的空間裡,我第一次窺見難民在吉隆坡生活的汗水和壓力。那是一家鄰近中央市場(Pasar Seni)車站的緬甸美髮店,推開門,還來不及坐下,老闆娜迪就走上前伸出她乾燥龜裂的雙手告訴我,現在她不能碰水。
而後,我又陸續在不同的美髮店,認識和娜迪一樣,從異鄉來到都市拼搏的髮型師,透過他們的故事,我認識了吉隆坡的另一個面貌。